魏靈均的目光覆雜，感覺肉體和靈魂已經完全分離了。身體對一切都很熟悉，但腦子卻對一切都感到陌生，就像此時這般，雖然心裏很害怕，但是手已經放在了孩子的頭上，輕柔地撫摸著，這個動作是那麽的熟悉，好像曾經做過無數次一樣。

魏正則好像感受到了別人的觸摸，眼皮動了動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，看到床前的人，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“粑粑。”

看著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，聽著他軟糯的聲音，感覺整顆心都要融化了。魏靈均輕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，聲音不覺低了下來，“嗯，該起床了，兒子，媽媽已經做好早飯了，吃完飯，爸爸送你去學校。”

魏正則眨巴著大眼睛，乖巧地點了點頭，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，“哦，最喜歡吃麻麻做的愛心雞蛋卷了，還有媽媽做的愛心便當，幼兒園的小朋友每次看到我的便當盒，都很羨慕我呢。”

魏靈均被他的暖暖的笑容感染了，終於有了一絲安定感，心中想著，也許真的只是暫時忘記了過往，現在這種生活何其安定而美好。或許去趟醫院做個檢查，就能想起來了呢。

兩人剛剛收拾完畢，秦小夢已經在叫了，“老公，一一小寶貝，吃早飯了喲。”

魏靈均將魏正則抱在懷中，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下，隨口說道：“原來你的小名叫一一啊。”

魏正則睜大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，一眨不眨地看著他，驚呼道：“粑粑，你居然都不記得一一的名字了！麻麻說，我的大名是你起的，小名是麻麻起的，她希望我可以簡單地生活，幸福而快樂。不過，粑粑，你今天真的有些奇怪喲，你以前總是冷冷的，雖然也會抱一一，但是從來沒有主動親過我呢，只會親麻麻。”

魏靈均看著古靈精怪的兒子，心裏軟的一塌糊塗，他又在魏正則的小臉上親了一下，溫聲說道：“是爸爸不好，忘記你的名字了，以前也沒有主動親你，但爸爸並不是不愛你，只是羞於表達自己的愛。那你是喜歡以前的爸爸，還是喜歡現在的爸爸？”

魏正則笑得像只小狐貍，雙臂摟著他的脖子，軟軟地說道：“一一更喜歡現在的粑粑，麻麻說喜歡一個人就要勇敢地說出來，要讓對方感受到你的愛。一一也希望粑粑能像麻麻一樣，每天抱抱一一，親親一一。”

魏靈均將他緊緊地抱在懷中，也許是血緣的關系，每次聽到兒子的聲音，總覺得心軟軟的，“嗯，爸爸以後會像媽媽一樣愛你，不再隱晦地表達自己的愛，如果想親一一了，就親一下，如果想抱一一了，就抱一會兒。”

秦小夢看著兩人交頭接耳的，好像在說什麽小秘密一樣，不禁笑著問道：“你們父子倆偷偷說什麽呢？是不是有什麽小秘密瞞著我啊？還不來吃飯，嗯？”

魏靈均走到桌前，將魏正則放在旁邊的板凳上，父子倆一模一樣的表情，同時看向秦小夢，露齒一笑，“不告訴你，這是我們倆之間的秘密。”

秦小夢瞥了兩人一眼，臉上滿是笑意，眼神略帶威脅，“你們倆到底發生了什麽？居然還想瞞著我！一一，小心我打你屁屁喲。不，不打屁屁，麻麻帶你去醫院，紮小屁屁喲。”

魏正則一聽到“紮小屁屁”，腦子裏似乎聯想到了什麽，小臉當即一變，撒嬌一般撲到旁邊的魏靈均懷裏，小聲說道：“粑粑，麻麻是個醫生，真的好可怕喲，上次一一不舒服，麻麻就紮了我的小屁屁，疼了好多天呢。粑粑，麻麻有沒有紮過你的屁屁啊？”

魏靈均被他問的老臉一紅，紮屁屁？這種羞恥的話，兒子你怎麽能那麽正經地問出口？！好吧，童言無忌。他擡頭看了秦小夢一眼，發現她也正看著自己，一張小臉紅撲撲的，連耳朵尖都是粉色的，想來比自己還要害羞。他輕輕咳嗽一聲，趕緊轉移話題，“兒子，趕緊吃飯，一會兒上課要遲到了。”

這一招果然很管用，魏正則完全忘記了糾結剛剛的話題，乖巧地低頭扒飯。魏靈均和秦小夢對視一眼，只覺空氣裏飄蕩著粉色的泡泡，兩人相視一笑，又低頭看著兒子吃飯。

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吃罷早飯，魏靈均送魏正則去幼兒園，秦小夢則開車去醫院上班。臨出門前，她在魏正則臉蛋上親了一口，叮囑道：“兒子，在學校裏要乖乖的喲。”

魏正則攬著魏靈均的脖子，乖巧地點了點頭，“我知道了，麻麻，一一會聽老師話的。”

秦小夢愛憐地看著他，又踮起腳尖在魏靈均的唇上親了一下，聲音溫柔如水，“老公，今天也要加油哦，不要太累，下午記得來醫院，幫你檢查一下。”

魏靈均耳朵突然就紅了，總覺得這突如其來的幸福，讓人有些無所適從，但又從心底生出些甜蜜。他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，“嗯，你也是，不要太累。”

說罷，抱著魏正則坐進車裏，朝著幼兒園開去。雖然心裏完全不知道幼兒園在哪兒，但身體卻似乎有記憶，車子啟動之後，就非常自然地朝一個方向開去。

此時，魏靈均坐在車裏，生出一種靈魂游離之感。就好像是，他的靈魂飄在虛空裏，而身體卻有自己的意識，生生地被剝離出來。

正自痛苦地想著，耳邊忽而傳來奶奶的音，“粑粑，你在想什麽啊？怎麽有些不專心？”

魏靈均聽到兒子的聲音，突然靈魂歸位，心中滿是驚詫，兒子不過才三四歲，竟然能看出大人的微表情，不知是他太聰明，還是自己比較敏感。他轉頭看了兒子一眼，低聲問道：“你怎麽知道我不專心？”

魏正則的小臉突然露出一絲孩子特有的鄙夷，傲嬌地擡起頭，“哼，因為一一是粑粑的兒子啊，當然知道你的表情，麻麻說這是心靈感應。”

心靈感應？魏靈均突然覺得，自己的這個老婆還真是什麽都懂，簡直就是生活百曉生。他無奈地嘆息一聲，又滿含驕傲，“兒子，你被媽媽教育的很好，你能這樣懂事，爸爸很開心。”

魏正則突然接收到爸爸的誇獎，小臉一紅，有些羞澀地忸怩了一下，“粑粑，一一能不能告訴你一個秘密啊？”

魏靈均聞言，抽空看了他一眼，那古靈精怪的樣子，實在讓人喜歡得不得了，心裏也軟成一片，唇邊不覺勾起一抹笑，“嗯，你說吧，爸爸聽著呢。”

魏正則小手扭在一起，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圈，聲音略帶羞澀，“粑粑，你當初是怎麽把麻麻追到手的？聽麻麻說，你追了她好久，最後感動了她，才和你在一起的，然後就有了一一小寶貝。”

魏靈均一聽，整個人都怔住了，怎麽追秦小夢的？他在腦子裏仔細地搜索了一下，依然是空白一片，除了之前的那個夢，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記憶！他眉頭微微皺起，看著兒子滿含期待地大眼睛，竟不忍心讓他失望。

他心思百轉，想了想才說道：“嗯，爸爸遇到你媽媽之前，曾經做過一個夢。在夢裏，你媽媽是個神仙，她把迷路的爸爸送回了家，所以爸爸就記住了她的容貌。

所以當爸爸第一次見到你媽媽時，就認定了她，她此生就是我的妻子，無論如何也要把她追到手，事情大概就是這樣。”

魏正則聽得津津有味，眼睛裏甚至還閃著八卦的光，一錘定音地總結道：“原來粑粑和麻麻是一見鐘情啊，好浪漫喲。”

魏靈均聽了他的話，只覺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，為什麽現在的孩子都那麽早熟？不過他怎麽突然就提到這個話題了，絕對是有什麽問題。他用眼角餘光瞥了兒子一眼，低聲說道：“兒子，你為什麽突然想起來問這個問題？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著爸爸和媽媽？你剛剛要告訴我的秘密是什麽？”

魏正則粉嫩的小臉一紅，卻還是認真地說道：“粑粑，我覺得我戀愛了。”

戀愛？一個三歲多的孩子一本正經地說他戀愛了？驚不驚喜？意不意外？魏靈均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，他瞥了一眼兒子，眼神晦澀，語重心長地說道：“兒子，友情提醒一下，你今年還不滿四歲。”

魏正則有些鄙夷地翻了個蠢萌的白眼，一臉的痛心疾首，“粑粑，你真是個老男人，已經out了，現在談戀愛，年齡根本不是問題好嗎？真愛不是靠年齡來界定的。”

魏靈均接收到兒子鄙夷的小眼神，感覺受到了兩萬點暴擊，這到底是誰家的熊孩子？連老爸都敢鄙視？還什麽愛情不分年齡！真愛不是靠年齡來界定的！這話說的，他竟無言以對！好吧，處於幼兒叛逆期的孩子，不能跟他正面沖突，只能旁敲側擊，認真引導。

他仔細地想了想，態度良好地問道：“好吧，是爸爸的思想太落後了，那你能告訴爸爸，你喜歡誰嗎？是你們班的小朋友嗎？”

魏正則又是一臉的痛心疾首，糾結的包子臉卻分外討喜，有種與年齡不符的反差萌，“粑粑，你不僅out了，創新能力也有待提高啊。我怎麽會喜歡上我們班的那些小朋友，一個個什麽都不懂，就會哭哭啼啼，嘰嘰喳喳的。”

再次被兒子教訓的魏靈均開始懷疑人生，恍惚以為自己跟兒子靈魂互換了，他用那種不可思議的眼神再次打量了魏正則兩眼，總覺得跟兒子的代溝太大，簡直就相差一個馬裏亞納海溝啊！他小心翼翼地問道：“那兒子你喜歡的到底是誰啊？”

此時他只想感嘆一句，小孩子的世界真是太玄幻了，小孩子的心思你不要猜，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啊！也不知道他平時怎麽跟秦小夢交流的。

魏正則在車座上正襟危坐，非常認真地回道：“我喜歡的是我們語文老師，她像麻麻一樣漂亮溫柔，還特別喜歡我。”說著說著就羞澀了起來。

果然是我太out了！原來愛情不分年齡是這麽個意思，兒子啊，你可真有出息！魏靈均心中感慨萬千，目光覆雜又帶著淡淡喜悅，小孩子還真是童言無忌。他認真的看著魏正則，準備來一場父與子的談話，一定要及時糾正兒子的愛情觀。

想到此處，魏靈均才開口說道：“兒子啊，爸爸不是不支持你戀愛自由，但你也要慎重選擇戀愛對象啊。也許你的語文老師確實很溫柔很漂亮，你很喜歡她，但那並不是愛情啊，是一種類似於戀母情結，你懂嗎？那不是真正的愛情，只是依賴心理。我想你們班肯定有很多孩子都喜歡你們語文老師吧？和你一樣，那只是一種正常的依賴心理，你懂嗎？”

魏正則小臉糾結在一起，包子臉皺巴巴的，語氣有些傷感，“對啊，我們班確實有很多小朋友都喜歡語文老師，所以我很憂愁，怎麽會有那麽多情敵呢？所以才想跟粑粑你交流一下，學點追女孩子的手段，沒想到你和麻麻是一見鐘情。哎，完全沒有學到什麽有用的戀愛技能啊，我那些情敵可怎麽辦啊？粑粑。”

額，兒子，你是不是跑題了！我剛剛說了那麽多，不是想支出你有很多“情敵”，而是想告訴你，那並不是愛情！好吧，小孩子的世界總是那麽的奇幻，沒人能懂他們到底在想什麽。與其將他們限制在大人的世界裏，不如讓他們開心地單純地過每一天。

想通這一點之後，魏靈均只能嘆息一聲，“兒子，你還任重而道遠啊。這個問題，粑粑實在幫不上什麽忙，或許你可以跟你媽媽探討一下，女人一般最懂女人的心。”

魏正則一聽，眼睛一亮，興奮地拍著手，“對啊，應該問問麻麻，我們語文老師可喜歡麻麻了！麻麻肯定也知道語文老師喜歡什麽。”

呵呵，兒子，你不要高興的太早，你確定媽媽會開心地跟你探討這個問題？要知道，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是有嫉妒心理的，她若是知道寶貝兒子偷偷戀愛了，還不得紮你屁屁啊。

魏靈均心裏這樣想著，又腦補了一下兒子被老婆紮針的畫面，突然就開心起來，一早上的低沈竟不翼而飛。他還想再說些什麽，車子就停在了路口，他探過身子往外看了一眼，正是一家幼兒園。

魏靈均將魏正則抱下車，拎著他的小書包和便當包包，一起朝裏走去。剛剛走進門，就看到一個溫婉的女人迎了上來。

懷裏的魏正則看到那個女人之後，小臉明顯地紅了一下，軟糯地叫了一聲，“劉老師。”

魏靈均看他如此，一下就明白過來，原來這就是兒子的“初戀情人”啊。他走上前去，客氣地打了個招呼，“劉老師，我家一一就麻煩您了。”

劉老師從他懷裏接過一一，笑著說道：“魏先生，您就放心吧。”說罷，將魏正則接了過去。

魏正則趴在劉老師的懷裏，嬌羞地看了魏靈均一眼，又沖他做了個鬼臉，才擺了擺手。

魏靈均見他如此，心中一笑，還真是個機靈鬼，人小鬼大啊。他朝著兒子揮揮手，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，他才驅車離開。

他坐在車上的時候，有些無所適從，感覺是在漫無目的開著車，半小時後卻在一棟樓前停了下來。他從這裏走出來，擡頭看了看，兩層的覆式小樓，上面有一個大牌子“正則律師事務所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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